「...折得疏梅香滿袖...」，「咦，有梅花欸！」
一個女孩興奮的看著開的正艷麗的梅花。
「呵」，「女孩...妳知道一個有關梅花的故事嗎？」我問。
「嵐，她是你的新鄰居喔！她叫顏雁歆喔！」
我順著爸爸指的方向看去，我看到一個很可愛，卻面無表情的女孩。
「呃，嗨？我叫方嵐，妳勒？」我問。
「.......」她給我的回覆居然是不理不睬？
「爸爸，她為什麼不說話阿？」我問。
「恩...爸爸跟你說，你可別說出去喔！」爸爸故作神秘的說。
「恩，打勾勾。」年幼的我伸出小手，和爸爸做約定。
「你還小可能還聽不懂啦....簡單來說，她父親殺了人。」爸爸小聲的說。
「咦！？」驚訝的我不由得露出害怕的神情。
「唉，嵐，記得別說出去喔！」爸爸不忘再三叮嚀。
「妳這個殺人兇手的女兒！」 「雜種！」
「妳也會變成殺人兇手！」 「噁~要離她遠一點！！！」
不知道這個秘密是誰傳出去的，在這個社區，大概沒有人不知道這件事。大人總是用同情的眼神看著她，卻也不曾阻止小孩子辱罵她。
「我該....同情她嗎？」看到她被這樣欺侮，依舊面無表情，我不由得問自己。
「再看看吧！」我逃避回答。
「打死她！」 「對對對！！她不應該存在！」 「去死！」
覺得用罵的不過癮，那些小孩居然拿著石子丟她，一旁的大人任由小孩們的作為，只是不斷用憐憫的眼神觀看...實在是令人作噁！
「你們不要太過分！」我忍不住站出來擋在她前面。
「喔~男生愛女生~好噁心喔~！！」 「噁心！」
這之類的話不絕於耳，卻再也沒有人想靠近她一步。
「喂，妳叫顏雁歆，對不對？」我輕輕推推她問。
「嗯。」她也輕聲回應我。
「我們打勾勾，做好朋友好不好？」說完，我伸出小指，等著她回覆。
「不要。」說完，她居然頭也不回的走了！
「喂！喂！」
之後大概有幾年吧，我一直都沒再看到她。
時間久到，我都差點忘了她，直到某一天，我在社區附近的一座公園看見她。
那時的她，正溫柔的替公園的花圃澆水，那個眼神，我從來都沒有看過。
「顏雁歆？真的是妳？！」我帶著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。
「嗯。」她輕輕點著頭，帶著疑惑的眼神看著我。
「呃...我是方嵐，以前是妳的鄰居，妳不記得嗎？」
「....恩。」她又輕輕的點點頭。
「呃....妳怎麼搬走了呢？」我小心的問，深怕戳到她的傷口。
「呵呵。」她輕笑，「沒有我的容身之處，何必強留？」
她說，自從她父親被關了以後，毫無依靠的她，和姑姑一起住。她的姑姑很愛小孩，所以一直將她帶在身邊。但她的姑姑卻不知道，在她上班的時候，她是被欺負的多慘，直到她姑姑看到滿是傷痕的她，才毅然決定要搬家。
「之後，我們搬到了別的地方，離這裡不遠。」她說。
「是嗎....那...妳過的好嗎？」我小心的問。
「呵，你說呢？」她又輕笑。
在搬家不久之後，她的姑姑結婚了。
婚前，她的姑丈待她有如己出。但婚後呢？面臨失業又愛酗酒的姑丈，每天就是拿她當洩恨工具，不斷毒打她，卻又不讓她姑姑知道，只說是她自己摔傷的。
「這幾年...辛苦妳了。」我深深的替她感到難受。
「呵，習慣就好了。」她毫無歡意的笑著。
「妳從來沒想過要逃走嗎？」我疑惑，照理來說她應該很想逃離阿！
「逃？我能去哪呢？我這一輩子就註定背著”殺人兇手之女”的包袱活著啊！」
「....殺人的不是妳！」我激動的說。沒有人可以決定另一個人的命運！
「又如何？殺人的是我的父親！」她大吼，頭也不回的就走。
「顏雁歆...妳...妳為什麼要這麼想呢...」
難道...難道妳對生命就這麼絕望？
難道...難道妳對命運低頭了嗎？
「你不懂！你當然不懂！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有個美好的童年！」妳大吼。
「不！不是！妳聽我說！我.....」慌張的我，只想解釋。
「夠了！收起你無謂的同情！不要再讓我看到你！」憤怒的妳，不斷抓起身旁的東西朝我扔，恨不得我趕快消失。
「雁歆！妳聽我說！我....」
「滾！難道你覺得我不夠狼狽嗎！」憤怒不已的妳，看著手上的刀子....
「不！顏雁歆！顏.....」噩夢...一場真真實實的惡夢....
「為什麼我會做這麼可怕的夢....」抹去額頭上的汗水，我忍不住回想這驚悚的夢...有些的真實，卻很駭人....
「唉，別想了！該去上課了。」我甩了甩頭，打算不再想這件事。
「呃...方....」有個膽怯的聲音在我身後。
「阿，是雁歆阿？怎麼了嗎？」我有些詫異的看著她。
「昨天...對不起...」她低著頭，不敢直視我。
「呃...沒關係。」我愣愣的說。
「今天...請你吃飯...可以嗎？」她問。
「今天...？恩...」正好解決中午要吃啥....
「那中午公園見，好嗎？」
帶著雀躍的心，我開始一天的課程。
「主題...是設計房子阿...」我咬著筆苦思。真是惱人說...
「如果是我...就想要一棟有小庭院的房子吧！每天看看花花草草好像也不錯....」
想著想著...腦中突然閃過顏雁歆昨天澆花的樣子....
「唉！專心專心！！」敲了敲頭，努力把思緒拉回。
中午，我照約定到了昨天相遇的地點赴約。
穿著一身淡藍色洋裝的她，靜靜的端詳眼前的花花草草，那溫柔的陽光灑在她身上....很美....
「顏雁歆？」我輕聲叫道。
「恩。」然後什麼也不說，自顧自的走了。
「欸，等一下啦！」看著她走掉，我當然也跟上去了。
走著走著，我們來到了一間簡餐館。裡面不熱鬧，靜靜的，就像她。
「坐吧。」然後她走向櫃檯，向老闆娘說了幾句。
「異花園...看的出來妳很喜歡花呢...」我喃喃自語。
「是我姑姑開的，在她離婚之後。」她淡淡的說。
「離婚？」我感到吃驚。
「男人沒一個好東西。」，「面試連連失利，終於忍不住打人了。」她說。
「恩....」為什麼她身邊都是這種男人呢？
之後我們就經常一起吃飯，有時候也會和她姑姑聊聊天，就像很好的朋友。
「方嵐，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雁歆這麼冷清？」有一天她姑姑問我。
「覺得這世界對她不公平吧！」我猜。
「是，也不是。人都會死，只是孤獨跟不孤獨罷了。」她姑姑說。
「她看過很多你們沒看過的事...所以覺得人生...只不過是孤獨或不孤獨罷了。」
「孤獨....」我深深思考著她姑姑的這一番話。
有時候看著她，總覺得她離我好遠好遠...伸出手怎樣也抓不到....
「妳在想什麼？」我忍不住問。
「沒什麼。」，「只是想知道未來是什麼...」
幾乎沒什麼表情的她，只有在澆花的時候才看的出溫柔。
「妳很喜歡花吧？」我問。
「恩，它們很溫柔....」她用暖暖的語氣說。
平平淡淡，就像是一陣風，輕輕吹過，什麼也沒帶走。
要是沒停下來感覺，根本察覺不到...
要是有一個方法...能抓住她，有多好....
時間一久，我發現我的生活根本離不開她....我想...我是愛了。
可是我不知道我該不該說...因為我知道她恨男人...很恨很恨....
「唉....」我抓著頭，苦惱著....根本想不到兩齊全的方法....
「乾脆....試試？」雖然機會很小，但我不得不放手一搏。
「雁歆...」我緊張的叫她。
「怎麼了？」她疑惑的看著我。
「嫁給我，好嗎？」我低著頭，完全不敢對上她彷彿可以看透一切的眼。
「你...」她的聲音抖著...像是憤怒...也像是驚訝....
「......」我依舊低著頭等待她的回應。
「唉....」嘆了一口氣，她轉身走了。
之後我一直找不到她，不得已，我只好去找她的姑姑。
「妳知道她去哪嗎？」我激動的問。
「留了一封信，說出外走走。」她姑姑冷淡的說，
「我警告你，不准傷害她！」說完，她姑姑忿忿的離去，留下一臉尷尬的我。
「走走....她能去哪呢？」無依無靠的她...是能去哪呢？
找了很久，依舊音信全無...
完全求救無門的我....只能等待.....
一個月過了....她依舊還沒回來...
半年過了....她依舊沒消息...
兩年過了....我開始懷疑自己是否還有等待下去的理由....
「嵐。」一個淡淡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。
「雁...雁歆！？」我驚喜的看著眼前這位讓我思念很久很久的她。
「好久不見....」她依舊不改她淡淡的語調，輕聲的問候。
「妳知道我找妳找了多久？妳知道...我多想妳嗎？」我激動著抓著她的肩膀，深怕一鬆手，她又要消失不見...
「恩....你過得好嗎？」她又問。
「妳...妳還敢說！妳....」我流下了許多淚，有心喜的淚，也有辛酸的淚...
「呃...別哭....」她拿了一張面紙給我，安慰著。
「一年前的那個問題....我想了很久....」她頓了頓，「我想我可以答應.....」
「真的....？太好了...太好了...」我激動的抱住她...
我好高興，我真的好高興....
之後我們去找她的姑姑，她姑姑說她早料到了這一天。
「敢辜負她，就完了你！她已經....受太多傷了。」她姑姑流著淚，目送我們離去。
我突然想起她姑姑之前告訴我的話....
「你是第一個對她像平常人一樣的人...也是唯一一個她願意帶來給我認識的人...別再讓她傷心了....不管發生什麼事，好嗎？」
我記得我那時只是點點頭，要她別擔心......
我們倆沒有辦婚禮，只有在戶政事務所辦理登記。
「以後的日子，你們自己好好過。」說完，她姑姑就走了。
她說她想離開這世界遠遠的，所以我帶著她到很遠的地方。
我拿出我所有的積蓄，自己蓋了那棟自己多年前就想好的房子。
「妳覺得怎樣？」我擁著我身邊的她問。
「恩....這樣好....」她輕聲的說。
就這樣，我和她平平淡淡的生活了幾年。
原本以為，我們可以就這樣一起到死....沒想到....一切的惡夢....從那一天開始....
「今天....我父親出獄....」毫無預警的，嚇了我一跳。
「出獄？」我愣住。
「恩...他居然沒被判死刑....」她冷冷的說。
「他...還是妳的父親阿！」我說。
「呵...你看看我過什麼日子？」她反問，「呵...跟本是孽緣吧！」
我安撫著她，要她不要多想，告訴她，以後都有我陪伴她.....
我依舊早上上班，晚上回家陪她....
只是....
「發生什麼事了？」我驚恐的看著一片狼藉的”家”。
「他們...來了...」她渾身顫抖著....
原來....是當初被她父親殺害的家屬....
「他們...居然找的到我們？」我問。
「因為我父親...失蹤了....他們...他們.....」她依然顫抖不已。
「別怕....我在，我一直都在....」我不斷安撫著她...
之後的我們，幾乎是活在恐懼之中...
有人說痛苦是有終點的....
我說，一個痛苦的終點，是下一個痛苦的開始....
那天....我一如往常的一下班就回家...
一踏進家門，我發誓...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幕....
「雁歆！！！」我大吼！
我摯愛的她....居然躺在血泊之中！
我快速的往她身邊跑去，我看見...她的肚子...被開了一槍！
「嵐...你回來了....」她虛弱的說。
「怎...怎麼了？發生什麼事了？」我全身冒著冷汗，顫抖著...
「復仇阿...呵，也...也好....咳！」
「別...別說話了！我...我送妳去醫院！」我完全沒辦法冷靜下來....
「沒用的....呵....」
「妳...妳別死！拜託妳別死！求妳！」我泣不成聲.....
「呵...別哭...」她輕輕撫著我臉。
「我...我很愛妳...別死...求妳...」我緊緊的擁著她。
「呵...我這一生值得了....反正....我不是一個人孤單的死去.....」
｢妳…妳怎麼這麼說！求妳別死…｣我大哭。
｢我的心願早就滿足了…不是嗎….｣她輕輕的笑。
不孤獨的死去…多麼…多麼卑微的願望阿…
｢我很愛妳…真的…｣
｢呵…要好好活下去喔…｣
她輕輕吻著我的嘴角，笑著閉上了眼…
「為什麼…為什麼你要離開我？為什麼…」
我看著她的身體不斷的冰冷…我不停的咆哮…
之後的早晨，再也沒有她輕聲的呼喚…
之後的下午，再也沒有她默默的等待…
之後的之後…我什麼都不再有了…
「再也沒有…再也沒有了…」我生活的一切，全消失了…
我把這個惡耗告訴她姑姑，她姑姑哭著問我她有沒有笑著離開，我告訴她，雁歆完成她的願望：不孤獨的死去。
「很好…你沒辜負她…很好…」他姑姑愴然的一笑，我第一次看她笑的這麼燦爛…
辦了簡單的葬禮，我親自將她的骨灰罈葬入我為她而建的雁嵐園…
「妳這麼愛花，以後也和花在一起，好嗎？」
「然後阿…我就在隔年的冬天發現這一株梅花喔！」我笑著和女孩說。
「為什麼是梅花阿？」女孩問。
「因為她…就像梅花阿…」我笑道。
零落成泥碾作塵，只有香如故。
「很像她，不是嗎…」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有些久的作品了，
投過稿，
很遺憾沒能被刊登。
這篇，
其實是我某一中長篇中一個小到會忽略掉的分支。
希望有人喜歡，
也和我說說我的缺失吧。
Shiaw 2013.10.27
留言列表
創作 (3)
